□朱华棣
黄昏中的父亲
落日。群山。
父亲从后山的苞谷地,扛着苞谷回家,扛回的还有彩色的晚霞。
这样的日子,重复着,像生活的重厄,套牢着父亲。
父亲劳作着,被季节牵引,被一株一株庄稼牵引,被沉重的生活重担牵引。
父亲种植着庄稼,种植着一株一株的希望,种植着家里的理想和人生的期盼。
父亲种花,种稻,种麦,种果,种山里人家的生活。
父亲种春风,种夏花,种秋月,种冬雪,种四季诗情。
而生活是一个严肃的话题,重压着父亲。更多的时候,我觉得父亲被一株一株庄稼牧着,被四季牧着,被生活牧着。山谷里的小镇,就是父亲被生活放牧的牧场。
父亲在年复一年的生活里,扛着家,扛着我们的期待前行,苦和累,他都扛着,尽可能留给我们多一点快乐。
父亲的劳作,习惯了被夕阳驱赶,被暮色驱赶,被生活驱赶,父亲是拼尽了全力,前行。
暮色中,扛回家的苞谷,成为我们的晚餐,成为我们度过黑夜的食粮,滋养我们的身体,支撑我们生活的理想。
黑夜过去,又一个黎明来临,晨光照在家门口。
晨光中,父亲又开始新的一天的劳作。
桂花开
一缕花魂,乘着月光的翅膀,穿越万水千山而来。
一季花香,趁着月色,悄然喷发。
桂花开了。家门前地院新栽的四季桂,携一树繁花,怒放。
馥郁的香气,一夜之间,弥漫门前院子,弥漫整座房屋,飘溢到山外。
嗅着花香,乐于被桂花的香气包围。我的房间,从此被桂花香围着,青春的梦弥漫着新的香气。
远道而来的花香,沁人肺腑的花香,弥足珍贵。
从一株幼苗开始,浇水、施肥、修枝,桂花树被汗水呵护,被盼望包围。一千多个日夜的守护,一株新栽的桂花树不辜负众多期盼的目光,奉献第一缕花香。
花香仿佛来自地下,花香又仿佛来自天上;花香像来自远方,花香却又在眼前。那馥郁的花香,像长着翅膀,却又难以看见芳踪,在我迎着阳光的窗台,在我翻动书页的间隙,它簇拥着我,占据了我的呼吸。
花香弥漫的夜晚,站在半山之上的院子里,站在桂花树下,借着一片月色,看山下万家灯火,仿佛置身天上人间。
桂花树、月色和我,加一杯美酒,我在想象嫦娥奔月、吴刚与月桂树,那些流传已久的神话与传说。 我在花香里沉醉。只是月色下,少了一个身影,一个爱花而又爱恋花香的人。
月色温柔似水,我的多愁善感被花香陪伴。我左手攥着月色,右手捧着花香,在等。
等青春还乡,等往事风干,还有那年桂花树下,那句走失的诺言,归来。
母亲与山歌
“嗨呀……”一声山歌唱起,听醉了小镇的山,小镇的水,听醉了家乡的草木与庄稼。
母亲喜欢唱山歌,母亲天生一副好嗓子。据说母亲很早就学会唱山歌,一发而不可收拾,唱着唱着,就到了现在。
劳作之余,母亲常常唱起山歌。站在老家后山的山顶,母亲就把嗓子亮开,一曲一曲的山歌,就飘荡在山谷里,原野上。
山歌时而高亢、嘹亮,时而低回、婉转。朝阳初起时唱,日落晚霞满天时唱,白云缭绕时唱,月亮升起时唱。
生活的重担,常常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。劳作,伺候庄稼,料理家务,累了饿了,母亲就唱山歌缓解饥渴。
山歌,提起精气神,山歌唱起人精神。母亲,用山歌战胜生活的坎坷和苦难。
山歌滋润爱情。母亲与父亲守着家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用勤劳的汗水灌溉生活,走过平常日子。
母亲唱起山歌,父亲是最忠实的听众。母亲把平淡的日子,注入诗意,给爱情增加亮色,他们相守着一起走过晨昏。
母亲用山歌放牧牛羊,放牧庄稼,放牧清风与白云,放飞生活的憧憬。
山歌,是母亲生活中的一道菜,精神世界里的一朵花。
母亲用山歌喂养庄稼,喂养生活,喂养希望。
生活,被母亲用山歌喂养得越来越好。岁月,被母亲用山歌涂抹得色彩斑斓。
山歌,流淌成母亲人生宽阔的河流。
家园深处,山歌相伴,所有的日子,清香,醉人。